机制创新是大豆产业发展方向
－－专访中国大豆产业协会会长万宝瑞
本刊记者 降蕴彰
中国大豆产业协会会长万宝瑞是国内资深的农业问题专家，曾担任农业部常务副部长，在国内享有极高的声誉。在2009年4月举办的第一届中国--国际可持续大豆发展研讨会上，本刊记者曾约请他就我国大豆可持续发展问题做深度专访。三个月后，万宝瑞先生接受了本刊采访。
今年1-4月份我国进口大豆1386万吨，同比增长36.2%，目前，我国大豆进口量占全球贸易量的45%左右，已成为世界第一大进口国。
记者：今年我国夏粮喜获丰收，实现连续6年增产，再过两个月，秋粮也要进入收获季节了，我国大豆的情况会如何呢？
万宝瑞：今年上半年我国粮食生产继续保持了发展的好势头，夏粮喜获丰收，实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连续6年增产。
2008年的大豆播种面积1.37亿亩，比上年增加560万亩，总产1554万吨，比上年增加280多万吨。在遭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国际大豆价格下跌的形势下，为保护豆农的利益，国家采取临时收储政策，在东北地区敞开收购农民手中的大豆，稳定了市场，给农民吃了定心丸。
今年受国际市场大豆价格下跌影响，大量进口大豆压低了国内大豆市场价格，农民种豆收益出现下降，大豆播种面积略低于2008年。但各地加大新品种、新技术的推广力度，努力提高大豆单产水平。现在大豆种植全世界平均亩产160公斤，美国170公斤。现在我国有些地方的大豆亩产量已经接近美国水平了。
在加大新品种、新技术的推广力度的同时，我国华南地区大力发展甘蔗(木薯)间套种大豆，西南地区大力发展间套种大豆，增加高产蛋白大豆的供给。黑龙江、吉林、内蒙古是我国大豆的主产省区，今年生产形势比较好，南方套种面积增加了400多万亩。但今年大豆价格比去年降了30%多。
从目前的情况看，如果后期气候正常，今年大豆生产仍将是稳定发展的趋势，大豆的产量和去年基本上能保持平衡，能够保持稳定的自给率。
记者：近几年国内外高度关注我国大豆产业，大豆已称为社会敏感话题，你认为我国大豆产业这些年发生了哪些新变化？
万宝瑞：大豆不仅是重要的食用油脂和蛋白食品原料，而且是饲养业重要的蛋白饲料来源，在国家食物安全中占有重要地位。我国是大豆原产地，既是生产大国，又是消费大国。近年来，我国大豆产业呈现出了新的特点：
首先，大豆消费需求快速增长。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对肉蛋奶等蛋白质食品、植物油消费快速增长。我举个例子，2001年全国农民人均消费粮食238公斤，比1989年减少4.6%；人均消费豆类食品5.7公斤，比1989年增加66.7%；奶类制品1.2公斤，比1989年增加26.3%；水产品4.1公斤，比1989年增加95.2%。
现在，大豆豆粕消费总量的三分之二以上用于饲料。一般来说，大豆中油脂含量在20%左右、蛋白质含量高达40%以上，其蛋白质含量是谷物和薯类的2.5-8倍，且大豆蛋白富含18种氨基酸。大豆的营养价值决定了它在人类食品营养和畜牧业中的特殊地位。
其次，进口大豆迅猛增加。1985年至1995年，我国平均年出口量是进口量的15倍。1998年以后发生变化。从进口量看，2000年进口1024万吨，2008年达到3744万吨。目前，我国大豆进口量占全球贸易量的45%左右，是世界第一大进口国。出口增长缓慢，估计2009年不会超过50万吨，进口量将是出口量的80倍。
我国大豆产业呈现出的第三个特点是大豆加工布局发生重大改变。一方面，由于进口转基因大豆数量的急剧增加，在我国东南沿海形成了以进口转基因大豆加工为主的企业群。跨国粮商控制了这些企业的原料进口。这种从原料、物流到加工的一体化联合经营，形成了拉动出口国转基因大豆生产的产业化格局。
另一方面，国产大豆食品和豆油需求旺盛，我国的大豆油脂加工、大豆食品加工和蛋白加工企业发展迅速，在东北大豆主产区形成了产地豆制品加工企业群。这些企业以加工国产非转基因大豆为主，企业数量多、分布广、带动就业面大、产品多样化，这对拉动国产大豆发展，确保豆农生计起到了重要作用。
上述两种格局并存的客观发展，有利于我们重新定位我国大豆产业的发展，有利于我们全面认识我国大豆产业发展的未来走向。
第四个特点是食用专用大豆成为新的发展潮流。高蛋白大豆、毛豆、芽豆等专用大豆发展迅速。日本、欧洲等食品加工企业直接到黑龙江大豆主产区建立大豆原料生产基地。浙江、广东、北京、山东的豆制品加工企业到东北直接签订非转基因大豆购买合同。国产大豆在食品营养、食品安全中的作用越来越成为国内外各界关注的热点。
我国大豆产业虽然遭受进口大豆冲击较大，但我国仍然是世界大豆四大主产国之一，又是最大的大豆消费国和进口国，我国在世界大豆产业中的地位十分重要
大豆产业关系发展到13亿中国人民的食品安全，关系到自主大豆品种的生存及其职工就业，关系到4000多万豆农的就业和生计，也关系到畜牧业的发展，我们国家不可能放弃大豆产业。
记者：大豆是我国WTO谈判中率先全面放开的农产品，近几年我国大豆产业遭受进口大豆冲击很大，有人认为我国大豆产业没有希望了，主张放弃这个产业，你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万宝瑞：我国大豆是受国际市场冲击最大的农产品，大豆价格大起大落使大豆主产区的加工企业和豆农遭受重大损失。但是决不能因此轻言放弃我国大豆产业！我国大豆产业历史悠久，大豆生产伴随中华民族走过了5000年历程，我国人民积累了丰富的大豆种植经验，我们还拥有全世界最齐全的大豆品种资源库，我国大豆食品更是世界大豆文明的瑰宝。
近些年来，美国、巴西、阿根廷等国家大豆生产发展比较快，这有利于满足全世界快速增长的大豆市场需求。但是，我国大豆产业关系发展到13亿中国人民的食品安全，关系到自主大豆品种的生存及其职工就业，关系到全国4000多万豆农的就业和生计，也关系到畜牧业的发展，我们国家不可能放弃大豆产业。事实上国家支持成立大豆产业协会，制定了一整套对大豆产业的扶持政策，目标就是要振兴大豆产业。
从生产发展看，我国是世界公认的大豆品种资源大国，育成品种有2370个，生产中常用的品种达300多个，遍布从海南岛到黑龙江、从东部沿海到新疆的全国各地，适应了不同自然生态条件、不同消费用途的需要，这是我国的宝贵财富。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是大豆生产大国和出口大国，从1996年起我国才开始变成大豆净出口国。目前，我国仍然是世界四大主产国之一，同时又是最大的大豆消费国和进口国。无论从品种资源还是生产、贸易看，我国在世界大豆产业中的地位都是十分重要的，对全球大豆的生产、消费和贸易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记者：大豆协会成立以来做了哪些工作？如何进一步提高我国大豆生产能力，保障我国粮油食品安全。
万宝瑞：中国大豆产业协会是广大豆农和大豆加工企业的迫切要求下，在农业部、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部门的支持下，经民政部批准，于2007年3月份成立的。会员包括大豆种植、加工、贸易、科研等各个领域，是覆盖大豆全行业的产业协会。协会通过服务，衔接大豆科研、生产、加工、流通、贸易各个环节，提高产业组织化程度，实现行业自律，维护会员的合法权益，促进我国大豆产业的健康、持续发展。这是成立协会的宗旨，也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协会成立以来，在农业部、商务部等国家部委的领导支持下，在全体会员的协同努力下，主要开展了三方面的工作：
一是为国家出台大豆扶持政策提供了决策依据。2007年5月大豆协会报送了《关于大豆产业存在问题及发展对策的报告》，温家宝总理和回良玉副总理分别做了重要批示，发改委、财政部、商务部和农业部对此报告十分重视，多次邀请协会提供情况，共同研究举措。此后，国务院办公厅发出了《关于促进油料生产发展有关政策措施的通知》，将大豆良种补贴面积由1000万亩增加到4000万亩，2009年大豆良种补贴在主产区实现全覆盖；发改委发布了《关于促进大豆加工业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商务部制定实施了《大宗农产品进口报告和信息发布管理办法》，这些政策措施对扶持大豆发展做出了具体规定。
二是总结大豆产业发展的新经验，开展大豆产业发展机制创新试点工作。大豆协会经过多次调查研究，会同主产区的地方政府、豆农、加工企业研究制定了《大豆产业发展机制创新试点方案》，在农业部产业化领导组办公室和种植业司的指导和扶持下，试点工作已经在大豆主产区的黑龙江省克木市、林甸县、红星农场和内蒙古自治区扎兰屯市（简称三县一场）顺利展开。
三是为广大豆农、大豆企业搭建生产、加工、贸易、科研、信息交流平台。承担了农业部《大豆产业发展战略研究》等项目，组织专家研究美国等国大豆产业的补贴政策，向国务院和有关部委提出了在大豆主产区建立期货交割库、建立大豆产业基金、加强国家地大豆产业发展的扶持政策建议。2007年与国家食品营养咨询委员会、农业部优农中心合作成功举办了《全国大豆及油料油脂产业发展论坛》。2009年4月与世界自然资金会等国际组织合作在京成功举办了国际《第一届可持续大豆产业发展论坛》。经农业部批准，2009年5月大豆协会组团赴巴西圣保罗参加了《第四届国际大豆圆桌会议》，学习国外经验，宣传我国大豆产业发展的主张。大豆协会还与国家大豆产业技术研究中心合作举办了《中国南方大豆发展论坛》，与大连商品交易所合作举办了《第三届国际油脂油料大会》。
大豆合作社生产比农户小规模生产购买生产资料的费用一般可减少5%-10%左右，作业效率可提高8%左右，大豆品质提高10%左右，单产每亩提高50公斤左右。
记者：我国大豆产业还有潜力可挖吗？大豆协会开展大豆产业发展机制创新试点工作重大意义在哪里？请详细介绍一下试点工作。
万宝瑞：关于我国大豆产业有许多议论，其中有一些观点片面宣传国外大豆的优势，对我国大豆产业认识不足。有人说我国大豆品质差、产量低，竞争不过洋大豆，这种说法不全面，我国大豆和洋大豆各有优势，不能一概而论。从品种资源看，我国高油大豆含油率20%以上的品种有很多，高者达到25%；蛋白质含量40%以上的品种也很多，高的达到47%；高产大豆品种一般亩产都在180公斤以上，像中黄35号亩产达到了371.8公斤，最近有个“金张掖”大豆品种，亩产高达436.8公斤。
再从生产实践看，黑龙江农垦1000多万亩大豆，2002年-2007年，年均亩产为168.7公斤，高产项目区的单产达到194.3公斤，2008年全区大豆平均单产达到173.6公斤，高于世界大豆平均单产161.3公斤，也高于美国单产170公斤。中国大豆产业发展的方向在于体制机制创新，在于提高科研、推广水平。
根据典型调查，大豆合作社生产比农户小规模生产购买生产资料的费用一般可减少5%-10%左右，作业效率可提高8%左右，可避免大豆混收混存的物流方式，大豆品质提高10%左右，单产每亩提高50公斤左右，若把当前农户的单产从120公斤提高到170公斤，至少还有30%的生产潜力。
据此，试点的主要任务是解决“豆农一盘散沙，企业孤军奋战”问题。试点的基本做法是组织建立豆农专业合作社，规范化种植，采用专用大豆品种，由合作社集中批量采购生产资料，由合作社与大豆加工企业签订联合销售合同，以市场价为基础按照大豆品质，优质优价销售，鼓励豆农和加工企业共创品牌，共享收益，从增效中形成利益共同体。例如，黑龙江省克东县与飞鹤企业开展机制创新试点，已经取得初步成效，从提高农民组织化程度入手，在县农委的指导下，98个大豆专业村组建了124个大豆专业合作社，按照飞鹤加工企业的要求购买高油或高蛋白良种，统一批量购买化肥农药，节约了生产成本，采用大机械作业，减轻了劳动强度，规范了栽培技术，为增产增收打好了基础。
值得一提的是，过去的贷款主要解决农民买化肥、农药等生产资料，现在买大型农机具也有优惠政策了。农民希望在购买大型农机具时，国家补贴政策能更优惠一些，有关部门正在研究这个问题。
发展我国大豆产业必须从我们的优势里面找突破口，对国产的高蛋白大豆进行深加工，生产高附加值的产品，用咱们的资源优势，搞生产加工销售一体化，提高中国在国际大豆市场上的影响力
大豆产业发展体制机制创新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要协调豆农、加工企业和有关部门的工作，也是构建现代大豆产业体系的探索，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地总结经验，不断完善提高。从目前看，体制机制创新可能是振兴我国大豆产业的一条新路子。
